2017/4/23【明報專訊】香港曾有人以「屎片醫生」去稱呼為政客化裝、收拾殘局和擦屁股的政治公關(spin doctor),但這行愈來愈吃香,這負面翻譯亦鮮有人提及。而且現實政治,單單靠化裝和擦屁股解決不了問題,屎片醫生也要擔起政治謀略家(political strategist)。
特首選舉過後,很多人都以過去「政治公關」的想法去理解「薯片」曾俊華團隊的工作,但據幕後功臣羅永聰的分享,其團隊政治謀略的角色很重。最近在社會工作者總會舉辦的分享會裏,羅就談到團隊如何「isolate」長毛和朱凱廸,目的是令佔中的人都支持阿Sir。
任何選舉都有以「贏」為目標的政治操作、策略盤算,不論是屎片醫生或政治謀略家都是要贏。
但羅永聰在中大分享會中坦言「一開始已知道會輸」,成場仗無預過會打贏的選舉,究竟要「贏」什麼?成功的選舉工程,實質上「贏」了些什麼?
薯片退場後,這些問題仍在,「錢買不到」的屎片醫生團隊,有始有終,站到前台繼續闡釋,「反撕裂」作為一個政治議程被林鄭接收了,佔中的人轉移支持薯片,開拓了淺藍淺黄政治巿場,開展未完結的政治實驗等等。
淺藍淺黄的政治實驗
不論在民主國家或極權國家,以民意或「人民的名義」的政治實驗從無間斷,香港在一國和兩制的屏障下,「人民」被擱在一旁,相似的實驗並未翻起波瀾。即便是這次選舉,讓泛民綑綁投票的特首選舉民間全民投票,只有65,192人參與,當中91.8%(少於6萬人)表示支持薯片,參與人數遠遠低於2014年政改方案民間公投的近80萬人。
行頭雖小,仍有很多資深記者同行做了政治公關。在九七前後筆者曾當政治版記者,歷年均有一兩個行家加入特首候選人競選團隊,董建華、曾蔭權、唐英年均有。薯片夢幻團隊的出現,有迹可尋,只是過去5年看得太多爛透的政治宣傳,看到貌似小清新即頓然開朗。
這次令我有點意外的,反而是看到薯片團隊盧勁業引述羅永聰的一句話:「Alex,我們是時候要為《明報》的罪孽贖罪。」所謂的「罪孽」,是5年前有關唐英年僭建的報道。
的確,記者常常會因為自己的報道感到罪疚,自己只在九七前後當了四年政治線記者,亦多少有同感,而最痛的,莫過於有線中國線記者林建誠在李旺陽訪問出街後,面對李旺陽「被自殺」的結果。
謀略者的華麗贖罪
因為報道真相而面對難以預見或承受的後果,可說是記者的詛咒,「贖罪」是很多同行的心結。然而,記者變身為政治謀略者,並說成是「贖罪」,實在令人毛管直豎。
5年前有關唐英年大宅僭建的報道,其「罪孽」不在於真相本身,而涉及真相背後有沒有其他被掩蓋的真相,以及揭露出來的真相被利用去製作「民意」,左右小圈選舉結果。
事與願違,抱着求真之心的記者,無法手握真相,反而因為政治操作,變成了棋子。厭倦當棋子,變身幕後玩家,也是一種選擇,但權術背後是更大的虛無,且恕我暫時看不到救贖,而是更深的罪孽。
屎片醫生與記者兩個行業,從性質上必然充滿猜忌,愛恨交集,他們既依賴對方做新聞,又怕新聞故事走了樣或變成屎片。不過,也正正因為這些猜忌,形成了一些雙方互動的條條框框:他們可以向記者講部分真相,但絕不能說謊造假,了解記者的天職是報道公眾利益相關的議題,不會因為他們的職責和工作而詆譭記者。
被政治壓扁的第四權
不過,近年社交媒體的興起,政黨或政治人物可以繞過主流媒體直接發布信息,這些條條框框被壓得有點東歪西斜。最明顯的是美國總統大選的選舉工程,特朗普的競選團隊透過一眾右翼網媒、視頻和社交媒體專頁,製造話題,接觸互聯網上以圈圈組成的社群。這些爭取支持的成效,遠較受制於專業操守的主流新聞媒體更大。
是故,特朗普及其政治團隊可以經常毫不客氣大罵記者,把針對他的負面新聞說成是假新聞;當選後在白宮的新聞界茶會,更冒天下之大不韙與菁英新聞媒體割席,把它們邊緣化。當然,美國的新聞界也不是無牙老虎,想盡辦法抵禦政治入侵,大推事實查證(fact-checking)以捍衛新聞專業。
在香港,政治與新聞界的互動更為失衡:政治以管理者的姿態進入採訪室,記者專業待遇差工時長壓力大,跑前線的普遍經驗淺,卻面對有十幾年記者經驗的政治公關,結果新聞中遍地「消息人士」,吹風會取代正式記者會,即時報道跟着政治人物社交媒體團團轉,做新聞的有辱無榮,屎片醫生則贏盡網絡KOL的掌聲,成為新聞系學生的志業。
網絡民意這球是圓的
不過,與特朗普相反,特區政府所佔領的媒體陣地在主流媒體,雖然西環大灑金錢養了幾個網媒做官方喉舌,始終佔領不了網絡。過去5年橫洲黑箱也好,反TSA也好,均在社交媒體發酵,令政府頭痛,最後被動地以網媒不能有採訪權來區隔。
以「贏」為目標的屎片醫生進場,是對豪花維穩宣傳費、天天倒阿爺錢落海的薑蓉系建制派網媒的嘲笑,薯片團隊展現出,只要包裝得好,與網民互動,有一個好好先生做代言人,廿三條與8‧31框架也可以有巿場的。波是圓的,薯片爭取淺黄淺藍的「實驗」還能進行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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